在⾼雄壽⼭公園旁,曾經的⾦⾺賓館是阿兵哥們前往⾦⾺前的驛站,有著暫別港都、航向未知的迷惘,半個世紀後,不到30歲的邵雅曼成為這裡的主事⼈,頹敗的旅舍搖⾝成為明朗的當代美術館。

出⾝⾼雄房地產家族,邵雅曼卻是從⼩會在圖書館借古書、抄寫宋詞的女⼦,藝術天賦加上穩重淡定的⼼性,為⾦⾺賓館與晶英國際⾏館帶來藝術⾊調。邵雅曼說:「我是藝術的創作者、也是從業⼈員,我⼀直在思考可以獨立透過藝術去做些什麼,這兩個舞台就出現了。」





藝術為體 管理為⽤
邵雅曼走在⾦⾺賓館長廊上,南台灣的陽光經格柵灑落前路,⼈與空間合成䌀靜的氣圍。⾝為⽗親邵永添公司御盟集團旗下永添藝術的執⾏長,她⼀直活在藝術裡。
邵雅曼從⼩就畫畫,「我是透過畫來表現感受,把⼼中無形的能量變成有形的畫⾯,可是我⽗⺟都覺得我太安靜了。」可惜到了求學階段,老師認為她的基礎功夠扎䋿了,就是⽋缺「⽣命的厚度」,這也成為她後來留英的主因。
更奇特的是,老天爺為她開的⾨都是MBA,邵雅曼的藝術都不是來⾃科班,全靠⾃學。她透露,⾼中的確去報考過藝術相關⼤學,六項術科測驗中,她本對「創意表現」⼗分有信⼼,「交卷時瞄到其他⼈的卷⼦,我以⿊⽩的線條去勾勒,是裡⾯唯⼀留⽩最多的。」沒想到最後只拿了不及格的59分。邵雅曼打聽到原因,「評審們以為我時間不夠,才沒把畫⾯填滿⾊彩,但是幾千張作品裡,他們對於我那⼀張是有印象的。」但這⼀⾨不及格,使得許多設計路⼦,都對她關了⾨。
邵雅曼後來念了事業經營學系,補修藝術系,再到倫敦Newcastle⼤學念藝術管理,這裡旨在培養年輕企業家,要成立公司、建立規章,學分來⾃營收、創意內容、團隊合作、領導能⼒。邵雅曼以第⼀名拿到碩⼠。
留英期間,邵雅曼⽬標明確,不曾逛街購物,因為知道⾃⼰「不是去買衣服的」,那⼀年去了五個國家,盡量培養外⽂能⼒、盡可能地吸收。她到藝廊⼯作,幫藝術家推⾏計畫,晚上現場就會有表演藝術家表演⼀些「很⿁魅的事」,她只覺得:「為什麼有⼈願意為了這種不知道在做什麼表演的⼈,群聚在這裡喝酒?」她後來明⽩,這是當地的⽂化,整個城市對於審美、或商品的運⽤上,都跟他們的⽇常習慣息息相關,「所以在台灣,我覺得很⽋缺的就是美學經濟這⼀塊,我⽬前還沒看到有⼈真正扎䋿地將藝術跟經濟做結合思考,這是⼀個藍海。」

為晶英添軟調
邵雅曼留學之前,晶英正在興建,她知道⾃⼰歸國後的任務:「建築就像⽑胚屋,裡⾯需要有⼀些軟性的調⼦,讓⼈們進入空間時卸下⼼防,我的⾓⾊就是負責軟調。」這包括室內的裝置藝術、燈光、家具、⾳樂、香氛、視覺等。
年紀輕輕,⼀回國就接⼤任,邵雅曼不否認和⽗親邵永添有關,「我做事情跟他很像,所以⾃然⽽然變成討論的對象。我比較知道他⼀個想法前⾯的那個想法,能夠將之轉化成⼈家聽得懂的語⾔,他就覺得我可以幫他這⼀部分。」
2017年開幕的晶英,⽬前是⾼雄客單價最⾼的飯店,⼀進⼤廳就是ART+COM的動⼒雕塑,光球變化形態,不時觸碰⽔⾯、輝映到天花板,虛䋿的漣漪再投射到後⽅的⽯材漣漪牆,延伸到全棟建築的每個房間,彷彿藝術也進入陪伴每位住客。
邵雅曼記得當初在布置總統⾏館時,幾乎全天都待在其中,思考如果客⼈坐在這裡會想看到什麼、抽屜裡⾯會有什麼,「有⼀點像⿊澤明拍片時,他說書櫃的抽屜裡要擺書。這樣畫⾯拍起來才有重量。」
現在位於晶英29樓的總統⾏館有⼀個展,邵雅曼⾸次嘗試以房間的格局布置,傳遞展覽的訊息,第⼀檔先上邵家⽗女的聯展「狂。禪」。
變⾝的⾦⾺賓館
相較於晶英是邵雅曼職涯中的定數,⾦⾺賓館完全是意料之外。2016年11⽉,她突然接到電話,得知⾦⾺ 賓館要公開招標。她當時⼀臉疑惑 :「⾦⾺賓館是什麼?」 ⾦⾺賓館建於1967年,是官兵前往離島前等船期的旅店,於90年代結束此⼀任務⽽閒置。1967,是邵永添 出⽣年份;⾨牌111,是邵雅曼的幸運數字,因此她說:「這些特殊的密碼,我們就從志在參加變志在必 得。」
當時另⼀家投標要做商旅,邵雅曼則以美術館去投標。「我們希望可以讓當代藝術在⾼雄產⽣⼀些不⼀樣 的變化。」她說,已經盡300%的努⼒讓晶英成為⾼雄的驕傲,「現在有了⼀個完全空⽩的畫⾯,我們就 想嘗試新的內容,所以選擇做美術館。」邵雅曼成功拿下標案。 邵雅曼最終是以OT規格拿下標案,要花錢去翻修建築,之後還要付租⾦跟權利⾦。她願意花這錢,只是修 建時才發現當年很多⼯法不夠安全,所以要從換⼟、外牆修建做起,也在過程中發現匠⼈的流失,磨⽯ ⼦、泥⽔師傅都不太好找。

「⾦⾺賓館代表的不只是等船出海的記憶,也不只是吳念真導演的『戀戀風塵』,還包含⼀個時代的⼯作傳承危機。」邵雅曼後來⽤⼀種比較意像式的⽅式去講述這故事,邀請香港藝術家伍韶勁做了⼀個空間體驗的裝置,以外牆88個時光片,透過⼈們的現⾝說法,去描述⽗輩那代的故事,幽暗的空間裡有⾼雄港的海聲,光點如流向無邊境的⿊境。
對邵雅曼來說,⾦⾺賓館是⼀個「可以讓永添藝術團隊⼤展⾝⼿的⼀個平臺」,長遠的規畫也是放眼亞太區,現在做的任何事是為了達到⽬標⽽做的堆疊。
因此邵雅曼採取許多非傳統作法,例如以公司⽽非基⾦會去經營,有利潤和分紅等制度,所有⼈透過藝術在藝術領域所做的任何事情都關乎⾃⼰的未來,更具激勵作⽤;開放藝術家決定是否寄售,這樣藝術家就能在展覽期間,也可以期待他的創作有部分的回饋。
⾦⾺賓館當代美術館迄今第三年,有了多檔別開⽣⾯的展覽。其中,James Turrell的光雕,是以光的變化去傳遞藝術家的訊息,這啟發了邵雅曼:「我在推⾏藝術時,不要照本宣科什麼策展理念、藝術家介紹,⽽是透過空間的鋪排,讓⼈們進入空間,⾃然就能取得空間要傳達的訊息。」
對邵雅曼來說,這件作品除了代表場館的光影特⾊外,「也代表了我們對於這些藝術展覽策畫的⼀種態度。」
2020年,⾦⾺賓館做了宮津⼤輔25年錄像收藏展,沉浸式的空間,⼈們彷彿進入⼀個多媒體電影院。邵雅曼很喜歡此⼀展覽,「同時串聯起現場的沉浸式空間體驗,也講述了亞洲新興的錄像藝術,我覺得做這件事情有很⼤的教育意涵。」
⾦⾺賓館的形象也吸引了國際精品品牌,今年剛做了LV的訂製珠寶展。邵雅曼分析,場館獨立、景觀適合規畫活動、維安容易安排,使得價值70億的藝術品等級珠寶在空間的氛圍跟環境映襯下,更加耀眼。

⾦⾺賓館⼤有可為
邵雅曼喜歡⾦⾺賓館的空間感,走在長廊兩側,挑⾼空間裡,微風徐來、陽光打到牆⾯的肌理、外⾯搖曳的樹影,偶爾還看得到⿃巢,「藝術家來到這裡,也會給予我很多想法,所以場館也扮演著藝術家靈感的來源。」
⾦⾺賓館做了不少嘗試,但邵雅曼認為,此⼀階段還在訓練團隊跟打底,⽬前還「太安靜了」,明年的展覽會開始熱鬧⼀點。
「我覺得這個場館⼤有可為。」邵雅曼已經明確出三個脈絡,其⼀是䋿驗藝術領域,有⼀些聲光,或⾳樂⼈、設計師的新創想法;⼀個是應⽤藝術形式,是⽣活。藝術家做⽣活的物件,討論跟⽣活之間的關聯;第三是藝術史,即⾦⾺賓館進入歷史中,該如何去定位在此⼀時間節點上與⼟地的連結。但在刻板印象中,這樣的美術館似乎很挑戰⾼雄⼈的接納度,她承認:「相較於台北,⾼雄確䋿落後⼀⼤步,但當你很誠⼼誠意地分享⼀件事情,接收到的⼈也可以感受得到。」
邵雅曼樂觀相信:「剛好在這暗夜裡有⼀顆特別閃亮的星星,也才比較容易被看到。」

泰然⾃若⾯對重任
年紀輕輕⽽任重道遠,邵雅曼卻有著超乎年齡的淡定。也許是來⾃⼩時候彈琴、去圖書館翻古書抄寫宋 詞,成就她⾃⼰笑說的「老靈魂」。 她的淡定,甚⾄是獨⾃負笈英國時,在⾶機上臨危不亂以簡單的中醫⼿法幫助了幾乎休克的英國⼈;抵達住處時,⾏李箱鎖亂了,偏⼜連絡不上房東,拖著⾏李箱走上雨中的街,⼀個個去尋求協助,再耐⼼地從 000試到805成功。那時她才22歲。 但邵雅曼也說,⾃⼰⼀直有企圖⼼跟競爭感,繪畫時會受到藝術名家的作品吸引,會問老師要如何產⽣這 樣的效果,「後來發現這根本不是我,因為我根本都還沒看清⾃⼰,你要看清⾃⼰,必須有⼀些很⼤的⽣ 命轉彎或際遇。」年輕的邵雅曼出社會後,接洽了很多的藝術家,䋿際接觸市場脈動,⼀度陷入長時間的⾃我探尋,在尋求 解答的過程當中,也在思索該把⾃⼰的時間和創作運⽤在何處,「對我來講,創作並不只是單純抒發情 緒,也是讓我在有限的時間內去極盡所能地開拓出我⾯對未知的最⼤熱情。」沒有誇張的喜怒哀樂,邵雅曼笑說,⾃⼰的快樂是來⾃於看到別⼈開⼼,例如送⽗⺟⾃⼰的創作,⽗⺟驚喜地「哇! 」,會讓她很快樂;⼤學老師喜歡她送的油畫,拿去做成系徽,「我是透過這樣⼦去建立我的⾃信或成就感。」 做藝術的⼈,感受⼒也強,邵雅曼也⾃認是敏感、敏銳的⼈,「很多情緒是來⾃於不了解,如果能夠了 解,你就能找到平衡的⽅式。」她甚⾄只是躺在床上,都會想到「啊,我⼜少⼀天」,卻⼜能安然地接受 「⼈⽣的長短有限」這件事情。

⽗與女,狂與禪
「我⽗親是⼀個靠悲憤崛起的創業家。」邵雅曼這麼形容⽗親邵永添。邵家最初在岡⼭腳下,姓⽒稀罕,⼀個邵家打不過三個朱家、三個陳家,有時邵爺爺被欺負了,她的⽗親就衝出⾨護駕,「是拿菜⼑出去追⼈家的那位仁兄,他覺得他們家在村莊就是沒有名望的弱勢,立志要第⼀個開賓⼠⾞回阿蓮鄉。」
邵雅曼出⽣那⼀年,⽗親創業,並買了第⼀部賓⼠,「我對我爸的印象,就是開⾞載我上下學、但是⼀邊打電話罵⼈的那個背影」。電話裡,可能是蓋房⼦遇抗爭、可能是⿊道要錢,各種雜沓的事務,印象中,「爸爸⼼情比較好」的好⽇⼦並不多。
「我就想說,我要幫他做⼀些他不熟悉、但現階段剛好需要的事,同時也是我的熱情的所在。」邵雅曼創立永添藝術、做⾦⾺賓館,或是把晶英做成如此規模,都出於這個原因。
⽗女的相處,在2019年兒童節之後,更有了有趣的轉變。老爸嫌女兒的辦公室「家徒四壁」,就偷偷買了顏料畫了畫送女兒,但⼀幅畫⽤不完顏料,勤儉老爸多買了⼀些畫布,意外展開繪畫創作之路。
邵雅曼說,⽗親在這過程中,找到未曾有過的內⼼平靜,「我真的是親眼⽬睹⼀個天才⼀夕之間的誕⽣。對創作20多年的我真的有很⼤的衝擊。」
兩年多,邵永添畫了200多張畫,還⾃創很多畫筆跟畫具,創意勃發,⽗女聯⼿在去年辦了「狂。禪」展,兩代經營者作為藝術家的狂狷與淡定,同時在晶英國際⾏館與⾦⾺賓館展出,前者是「下班後的狀態」,如掛在衣架上的畫布、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畫⾯;後者則是「⽇常⽣活的狀態」,是比較典型的美術館展覽。

期待⼀個美學品牌
對於未來,邵雅曼有⼤遠景,計畫將永添藝術這個團隊帶到國際層次,未來在全球設分部,除了藝術以外 也包含精品跟時尚藝術,「台灣不能永久做加⼯,必須要有⼀個美學的品牌。」 在創作上,秋季到了,邵雅曼要開始創作了,除了畫畫,她有更多的想法,鐵雕等等⾦屬創作也在計畫 中。 對邵雅曼來說,經營與創作是⼀體兩⾯。「經營者從想法的誕⽣、䋿現、合理化,藝術家也要從⼀個想法 去䋿現、再獲得認可,否則很難稱之為藝術家。」邵雅曼⾃謙:「我當然不會這樣⼦稱⾃⼰,我還是創作 者,也還在把很多事情去做裁剪、分析、轉化。」 當然,「富⼆代」的標籤是邵雅曼無法否認的,她也知道旁⼈說「妳就是有⽗親的資源,才能做這樣的鋪 排、才有這樣的泰然⾃若」,她承認:「這絕對是⼀部分的事䋿。」但她做的事,已經超越⽗親在商業上 的作為了。 邵雅曼清楚知道,對於美術館設定⼗年⼤計,也許要到第⼗年才能⼀下⼦回饋20年的投入,「所以在前⼗ 年裡,我⼀定不會說⾃⼰戰功彪炳、事業做多⼤,這⼗年是必經之路。」不管中間多少難題,她試著⽤泰 然的態度去看待。 「我現在的沉穩,我也希望能有所改變。」邵雅曼說:「哪⼀天當我確䋿戰功彪炳了、確䋿很⾃豪這個事 業體的時候,我講話就會像⼩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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